喜欢看的纪录片的理由有很多,或为反求己身,或为开拓眼界,或为轻松娱乐,或为关心政治,或为窥看社会,或为理解人文……纪录片的种类当然也有很多,且其外延一直在延展,其内涵也有着不同的理解。区别与其他电影,纪录片应该有其独特的、普世的内核:以事实为创作材料,以真实为审美追求。
写作本文前,几番纠结,想以新媒体惯常博眼球的形式起一个标题,但似乎都不合适,正式动笔之后,忽而恍然:本就是想要讨论一点严肃的、小众的话题,为何要纠结有没有人看?所以,简单点,本就是想写一点近期关于纪录片的思考,就叫这名字吧。本文想要讨论的,是严肃题材的独立纪录片电影,或者说带着创作者深度思考的真实电影,在当下如何成功制作。浅薄之见,若有缘看到本文,烦请不腻赐教。
一、如何活下去?
先来看几个选择题:
第一题:
A:阅读长篇的博客文章;
B:阅读140字以内的微博。
第二题:
A:阅读图文并茂的公众号长文;
B:刷短视频。
第三题:
A:看长视频:电影电视剧;
B:刷短视频。
第四题:
A:阅读纸质书;
B:阅读或听网络小说。
这些题目,流量已经有了答案,选B。但我,想和倾向选A的人聊一聊。
当代人越来越耐不下性子,我个人同样如此。人类社会,从来没有像如今的时代这样瞬息万变。每年、每月、甚至每天,都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。而一旦捕获信息的速度慢了,就总有与社会脱节的错觉。
阅读长篇博文或公众号推文,是耗时的。并且,即便如今有着很多先进的算法,也无法精准地给个体推送真正精华的内容。所以很多时候,费时读完,发现不过是糟粕,花费大量时间,也不过偶有所得。所以,能让受众快速对信息就行筛选的短视频,成为这个时代流量之王是必然。5秒以内,恩,不错,继续看几分钟;哎,不行,滑走下一条。
这是最便捷的获取信息的渠道。以往要通过杂志获取的国际国内新闻、社会热点、娱乐八卦等等,短视频APP都能满足,甚至要花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才能看完的电视剧、电影、综艺、漫画等等,几条解说类视频也就看完了。
这是成功的商业!
可若将视角放到自身,我们真的有必要去获取的那样多的信息吗?信息有了,思考呢?广度有了,深度呢?
或许,更多人的想法是:生活已经如此艰难,工作以外我只想要轻松打发时间。甚至,连需要耐心升级打装备的大型游戏都已经被抛弃,几分钟几十分钟的游戏才更适合。至于思考是什么?要深度何用?
这背后,还有更深层次的焦虑。很多人眼里的时代,已经是一个阶级固化、努力无用的社会。躺平成了最佳选择。几年前的三和大神,在很多人身上,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子。因而有了荒诞的一幕:影视里的穷人,在一线城市住着复式豪华公寓吃穿住行样样精致,外卖员一天送十来单十分“辛苦”等等,而观众乐意和这样的“穷人”产生“共鸣”,如果真在屏幕上破破烂烂一地鸡毛反而没有流量了。一边躺在沙发傻乐,一边喜欢看霸道总裁甜宠,喜欢看小奶狗贴贴,喜欢看神仙魔尊谈恋爱……关心边缘人、关心社会问题、关心尘肺病人、关心抗战老兵养老、关心底层工作……凭什么?
所以,成功的商业就是抚平焦虑。
而纪录片,特别是严肃题材的纪录片,是“牛虻”,不仅焦虑,还疼。现象级的纪录片《舌尖》系列,为什么续作更加“人文”,更加注重食物背后人的故事,反而不如前作纯粹天南海北的“吃”更火?
成功的商业必然是纯粹地取悦大众。
但纪录片想要存活,离不开成功的商业运作。一方面,一个作品的完成不是拍摄制作就结束,必然是有传播讨论才是一个完整生命周期;另一方面,创作者也要生活啊。
纪录片要如何生存?我接触的纪录片人不多,有很多模式是不清楚的,这里只能写一点自己的思考。
1、“龙标”之路
有一定人脉,拉到投资,让纪录片电影上院线。近几年,纪录片电影票房只占到整体票房的百分之零点几,哪怕是央视9套背书,也难在电影票房上有所突破。没票房,就意味着没有资本进入。但对创作者来说,拿到“龙标”,有利于未来发展。但是,不受资本待见,观众对画面质感的要求带来的投入的增加,审查制度的限制,纪录片本身制作周期长且无法前期做出详尽预算(媒体纪录片当然可以在前期做好详尽的策划,真实电影则很难),等等原因。上院线很难很难,看近几年院线纪录片的排片就知道,这比上映一部爆米花烂片都要难很多。哪怕是反应前几年疫情这样大的社会话题,天然有着广泛传播基石,又有央视投资和背书的纪录片电影,也未能在市场产生多大水花。
2、电影节走穴之路
国内外有很多纪录片电影节,也有不少纪录片基金可以提供资金支持。瞄准某电影节或某基金,慎重选材,有成功进入公众视野的可能。但是,一般也需要纪录片已经制作完成,至少也有先导影片出来,这也就需要前期的投入。无论是资金还是时间的投入,去搏一个“有可能”,对于很多创作者来说,都是沉重负担。而要获奖,国外纪录片电影节,尤其是西方纪录片电影节,偏爱的都是反映中国“穷乱差”的纪录片,做牛虻可以,做一个以西方价值观审视国内问题的西方喉舌,大可不必。国内纪录片电影节,则是圈子文化。一次参加纪录片交流会,一位获奖无数的前辈直言,那些奖项不过是圈子里的人互相聚在一起玩玩而已。当然,这个圈子不是封闭的,但是,我想多数创作者并不是一部处女作天下知的天才,大多数还是要熬过作品从稚嫩到成熟的前期阶段的,而这个成长阶段,如何支撑?
3、新媒体之路
有很多成功的先例,《了不起的匠人》、《我在故宫修文物》、《如果国宝会说话》等等。这些都是优秀团队的精良之作。但是,新媒体纪录片基于互联网思维,必然符合互联网碎片化、浅层化的特征,其内容深度必然被大幅削弱,更注重浅层的、娱乐化的、新奇的视角,加之时长必然缩短到5至15分钟来迎合受众观影习惯,这类影片必然是高度结构化的。系列下的每部影片都有着高度雷同的叙事节奏和结构,必然带来审美疲劳。而一旦摒弃这样的一个瓶子不断换新酒的系列片的样式,不但制作上增加相当大的难度,也会带来市场反馈的各种不确定性,前期无法把控成本,后期无法预料市场反馈,就很难在商业上继续。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不断换新瓶子,至少也要不断换包装。不断开发出受市场认可的新产品,对于任何门类下的产品经理,都是极大的考验。
而有着更多深度思考的、严肃题材的真实电影,能否在新媒体环境下出头?本身有着知名度的柴静,2015年的《穹顶之下》如果换在2023年发布,能否带来当年那样的社会影响?
爱优腾5至15分钟没问题,抖音等短视频,这样长度的纪录片,完播率都成问题。更加碎片化、浅层化、娱乐化的短视频时代,深度的观点在哪里能获得流量?
我在抖音刷到过独立纪录片解说的账号。不同于商业电影解说账号,受众更小众,且无法获得CPS推广、电影宣发广告等方面的收入,除开平台播放奖励,还有其他变现模式吗?要获得播放奖励,必然是高频的,解说已有影片没问题,但是如果是创作者,必然无法将成本控制到足以支撑这样的高频发布。
4、媒体纪录片之路
央视9台、地方电视台、爱优腾等长视频平台,都有长纪录片的发行渠道。立项、融资、拍摄、后期制作、宣发,“正规”的媒体纪录片渠道。但是,《书记》、《大同》、《算命》、《麦收》、《老唐头》、《少年小赵》、《塑料王国》、《垃圾围城》等等独立纪录片,必然与此渠道无缘。
5、宣传片之路
纪录片有宣传的功能,作为企业、机构的宣传片,也是出路之一。张以庆的《幼儿园》,不仅作为纪录片在电影节获奖,且片中幼儿园也获得巨大商业利益,这样的题材和这样的甲方,以及这样的主创团队,很难复制。单纯拍宣传片,那是纯粹的商业问题。
6、文创之路
也许已有成功案例,但是我没有关注到,这里只能聊一聊想法。
大数据推荐是有局限性的,它只能根据用户过去的行为做兴趣推荐,哪怕做一定的“猜猜你喜欢”,也总是在有限的兴趣范围内推荐。而且其社交属性也较弱。
抖音是讲兴趣内容直接推送到用户,会不会有一个APP,专注于将兴趣社群推荐到用户端?不是像B站那样由“头部”UP主建立的大的社群,而是小的社群。大的社群是少数“领导者”、少数“粉丝盟主”,以及大量粉丝组成。这样的社群必然是作为大量用户群的粉丝没有话语权的。由小的、用户参与高的、本地化的小兴趣社群,再组成大的兴趣社群,这样的模式是否可行?
回到纪录片,由线上的文创品牌为主导,筛选和组织兴趣社群,结合线下的兴趣小组活动进行商业变现是否可行?比如打造《深夜酒吧》,以顾客的故事为素材进行纪录片创作,打造文创品牌,再聚合同兴趣的用户到线下酒吧活动消费,精细操作下能否实现盈利?或者以一个文创品牌为主导,打造众多子品牌群,聚合不同人群,保证不同社群内所有用户高活跃性的同时,获得集群优势,是否可行?
本身有品牌优势的文创品牌,有更多的玩法。比如故宫,以文物作为形象打造文创产品,以《我在故宫修文物》等新媒体纪录片获得出圈的影响力,聚合粉丝以后直接卖货或者直播带货。当然,纪录片充当的角色是营销物料,还有其他渠道聚合粉丝。
作为文创品牌的纪录片,可以在人的故事、产品的故事、品牌的故事等等方面,拔高一定的人文高度。能不能产出像《幼儿园》一样既在故事上成功,又在商业上成功的长片呢?或者,像《我在故宫修文物》由纪录片到IP,再到大荧幕的孵化之路能否复制?
成熟的纪录片团队,自然有成熟的商业运行体系。这里探讨的“怎么活下去”,实质讨论的是初创团队的几种可能性。相较于故事长片,纪录长片哪怕创作周期长,其资金的投入还是相对要小很多的。要生存当然有很多其他的办法,比如一边接商业视频制作,一边兼顾自己作品的创作,又以作品的名气获得更多商业订单,等等。
问题的关键是,在制作过程中获得成长,拍摄制作出足够成熟、足够优秀的影片。以自己的作品作为背书,以获得资金完成更加优秀的作品,稳扎稳打、步步为营,成为一个优秀的创作者!
二、在哪看纪录片?
任何艺术创作,都始于模仿。
影片的创作,哪怕是天才,也没有几个独创视听语言的机会。“致敬”,是必须的。但是,我们到哪里看纪录片呢?
在线平台,似乎只有b站还在认真做纪录片。写此文时,前一天刚好是b站2023纪录片发布会。
媒体纪录片尚有一些头部平台在做,相较于电影电视剧,已经非常小众。b站纪录片发布会,还在说:“相信还有更多看纪录片的人。”
而独立纪录片,小众中的小众,除开一些小众的交流和资源下载平台,似乎没有能让导演发布影片的线上渠道。
当然,部分纪录片人秉持自身追求,其题材或者深刻反应和揭露社会问题,或者关注边缘人物,或者某些视角不符合当下主流,或者追求艺术上的形式表达有些镜头不能过审,等等原因,很难有被看到的渠道。有些老点的片子能在纪录片资源网站下载到,有些片子只有内部交流会能看到。且看且珍惜吧。
我自己做了一个网站:diqiyishu.com,慢慢将自己觉得值得一看的纪录片放上去,都是网络上能找到的资源,有些其他渠道来的片子,就不好放上去了。盼同好学习交流。
之所以选择自己做网站,也是因为之前一些写电影写纪录片的文章,发布到平台,总被屏蔽。对着平台规则一一对照,也无违背之处,就如电影过审,有时候如同玄学。有前辈写剧本,真实历史通过不了,篡改以后能过。这世上有独立思想的人少,人云亦云者多。既无法有自己的判断力,索性不给判断的机会。兼听者明,偏听者暗,独立之思想,只有正确的、错误的,主流的、非主流的,大众的、小众的,保守的、激进的,左的、右的各种思想、观点和价值都接触了,自己独立去选择了,才能有非盲从的判断。然而现实是,很多人只能接触到某一种思想。而一旦面前有更多种观点展现,又可能迫不及待让自己特殊起来,不去判断是非,这也挺危险的。多少人是接触到无论任何观点,不急着下结论,审慎地思考,广泛地求证,然后才下判断的?